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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卻冷傲的顧夕夜,平凡卻活潑的自己。相仿的身材,兩張氣質迥異的面孔。每天中午走在教學樓去食堂的林陰小道上,會有無數雙眼睛關注這對奇異的組合。
顧夕夜的漂亮達到了連食堂盛飯的大叔都樂於關照的那種程度。最有特色的是棕色的眼眸,好像在陽光下能折射七彩光線的琉璃,眼角的線條在即將收尾的地方微微上揚,形成被稱為丹鳳眼的形狀。
而顏澤的大眼睛是整張臉唯一的亮點,黑色的瞳仁像深遠的隧道,無論是誰的目光在周圍探一探,都會瞬間被吸引進去,沾染上快樂的情緒。
兩人走在一起,同樣高挑。但只有顏澤知道真實原因,穿著六釐米左右高跟鞋的自己勉強和穿平底運動鞋的顧夕夜維持在同一高度,那是自己刻意的努力。因此顧夕夜和大多數女生一樣穿襯衫配短裙,而顏澤卻總是穿男生制服,鞋跟藏在褲管裡。
但智力上的差距就不是一截鞋跟所能解決的問題了。
在這所市重點高中——現在已經改叫「試驗性示範高中」——陽明中學裡,奔騰的河流總是將孤芳自賞的優等生和活潑開朗的中差等生們隔絕開來,河面上浮動著濃重的白霧,彼此都懷著鄙夷和好奇。
顧夕夜是顏澤家領養的女兒,換句話說,兩人是姐妹,所以上述隔閡不會存在。
兩人所在的班級,是整個高一年級佼佼者的匯聚地,全部中考都在五百分以上,不過,顏澤是個例外。以前所在的陽明實驗中學說白了就是陽明的初中分部,因此總有些照顧,中考只有四百九十四分的顏澤也搭了順風車幸運地進入了陽明高中的雙語班。顏澤倒不算差生,一直維持在班級前十名左右,對於班委來說是很合適的成績。但和中考文科狀元顧夕夜一比較,就立刻矮下去一大截。
最初,在競爭班長的過程中,為了把自己裝點成「極好相處」的那類女生,顏澤一個寢室一個寢室地通知諸如「晚上六點半在演播廳舉行開學典禮請勿缺席」這類瑣事,往往並不是站在門口隨口一說,而是走進去自如地搬過一把椅子,先說來意,繼而和坐在床邊的六個同學聊天,閒扯著不知從哪兒販來的小道消息,不一會兒就和所有同學熟絡了。
性格好,人緣好,對於女生來說,是種榮耀的評價。只是顏澤每次關上寢室門都在走廊裡揉一會兒臉,懷疑總有一天會笑得僵掉呢。
後來就習慣了。在人前自然而然地奉上笑臉,活潑開朗風趣幽默,被無數人羡慕和喜歡著。

著實有些做作,可是若非如此,普通的我如何得到像妳那麼多的敬佩與青睞呢?



辯論賽在全班的歡呼聲中結束。輪到自己登場了?
顏澤現在已經對隨時需要擺出的外交性笑容運用自如,走向場邊迎接從臺上領了獎盃的四個辯手。擁抱過顧夕夜之後,即使二辯是男生也毫無顧忌地借著慣性擁抱過去,卻在三辯這裡停住了。
顏澤有幾分怕季霄。
並不是因為他脾氣糟糕,而是不常說話的隱性威嚴。墨色的額髮有時長過眼睛的水平線,臉廓漂亮而清秀,膚色很淺,身形是瘦高的。他不說話時,眼裡躍動的凜冽眼神有種不言而喻的威懾力,第一眼看去就給人腹黑的印象。不是輕易能和女生打成一片的人。
即使顏澤是和牆壁都能對話的八面玲瓏的女生,但因為無法言喻的那麼點喜歡,終究還是對季霄沒轍。
除去身為同桌和班長團支書這種工作關係,題外話沒講過幾句。只在一次晚自習前看新聞時,顏澤表現出很喜歡手機廣告中的一段背景音樂。季霄從剛拿出的練習卷上抬起頭來,微瞇著眼睛盯著電視看了一會兒。顏澤注意到這個動作,由此判斷他有點近視,但他平時不戴眼鏡,應該是度數很淺,只有在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看講臺前的電視時才會略顯吃力地瞇起眼睛。
顏澤正在心裡捉摸著這個討人喜的小動作,就看見季霄朝自己側過頭來,似笑非笑的樣子。並不像平日那樣嚴肅,至少眉間鬆鬆地舒展著。白色的頂燈在他的發上打出一圈淡淡的高光,光線繼續下落,勾勒出一圈半透明的淺色輪廓。
「這首歌叫〈時間〉,L-ETHER樂團的。妳要聽麼?」
聲音像從很遙遠的地方逆著時光而來。
顏澤遲疑半秒,笑著重重點了下頭。
男生在書包裡摸索了一陣,掏出白色的MP3遞過來。女生伸手去接,掌紋交錯的手心裡蒙著一層薄汗。
「我也很喜歡。」補充了一句。這次是真的笑了起來,極短極短的時間跨度,一晃而過,險些捕捉不到。但對於女生而言,就像觸電一樣更為迅速地把目光移開,不敢凝視更久,心裡是充盈的富足感。
數學課上,老師說,A和B的交集就是A和B共有元素的集合。那時顏澤在想,有共同喜歡的歌,一起擔任班委,甚至把同桌這點都算上,自己和季霄的交集建立在瑣碎得會輕易被忽視的元素上,實在小得可憐。
所以,關係也又輕又薄淡得可憐。
這樣的關係,是無法擁抱的吧?
正尷尬著,救場的人出現了。季霄的目光落向了顏澤身後,眼睛突然一亮:「你們那邊怎麼樣啊?」
顏澤順勢轉過頭。賀新涼在自己瞬間開闊起來的視野裡得意地笑:「當然也是完勝,聖華中學那群書呆子和我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說著還擺出頗為不屑的神色。
顏澤這才想起,比起班級間的辯論對決,還有更重要的校際籃球比賽。
注意力被禁錮在哪個空間,完全取決於誰在那裡。
「臭美。」季霄神色依舊淡然,但語氣中透著高興。
「我速戰速決後還趕來看了你們最後的表演戰,」賀新涼見顧夕夜也轉過身來,連連誇讚,「不錯不錯。」又調皮地對季霄繼續說,「你和顧夕夜這對拉風組合還真登對。」
玩笑話換來了男生輕飄飄的拳頭:「少八卦了。」
賀新涼對顧夕夜沒有稱呼,聽不出情感親疏;對顏澤卻是明顯很疏遠的「班長」。無數微不足道的小細節把顏澤心裡陰暗的那個側面加深一點,再加深一點,深到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見光的輪廓。同時又在心裡向自己反復強調,對方是賀新涼,沒什麼好在意的。如果是季霄的話,顏澤恐怕就無法接受了。
現在在心裡糾纏的關鍵問題是:為什麼那麼多人說他們登對?卻從來沒有人說過身為同桌又擔任班長團支書這種對稱角色的顏澤和季霄登對?
還是自己太普通了。
顏澤有點懊惱。
與此同時,心裡漾起一些異樣感覺,突然意識到這是什麼類型情緒的顏澤自己也嚇了一跳,慌忙地壓制回去。

和同學們道別後,顏澤和顧夕夜像往常一樣一起回寢室。入秋後天黑得越來越早,樓道裡燈光昏暗,顏澤認真地注意著腳下,第一次沒有展開話題。
氣喘吁吁地爬上五樓後,兩人的寢室,一個在五一,一個在五一一。數字上看起來是鄰居,但因為正好被分置樓梯的兩側的盡頭,所以從上到五樓開始就變成了分道揚鑣。
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各自向不透光的走廊盡頭走去,沒有交集。
是很有寓意的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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