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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妳真的在這裡啊!」
氣喘吁吁的聲音由遠到近地傳來,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好像是一路狂跑過來的,然後那人居高臨下地兜頭邊喘氣邊大喊:「戚百草!我告訴妳!我真的很生氣,快要氣死了!妳到底把我當成什麼啊!我到底是不是妳的好朋友啊!一整天哎,妳什麼都不說,還要我從別人那裡聽說才知道!
「妳被全勝道館趕出來為什麼不告訴我!妳一天沒吃東西是不是?不對,應該是一天多沒吃東西了!她們說妳昨天上午就被趕出來了!妳不餓嗎,妳想餓死是不是啊!
「他們把妳趕出來,妳就來找我啊!幹嘛傻乎乎地一直守在這裡啊!妳知不知道他們都在笑話妳,全勝道館的那些人,包括我們道館有些可惡的傢伙,全都在笑話妳,說人家都不要妳了,妳還死皮賴臉地不肯走,一直守在大門口就像一隻看門狗!哎呀,氣死我了啦!喂,妳說話啊!」
曉螢惱火地拉扯那個抱膝縮成一團的人影。
「妳這個人怎麼這麼怪啊,說話啦,說話啦,是我在生氣哎!妳有點尊嚴好不好!他們不要妳,妳就也不要他們!為什麼還要求著他們!我全都聽說了,妳做得沒錯!是他們自己做了丟臉的事情,自己不知道羞愧,居然還怪到妳身上來了!
「喂——」
曉螢蹲下去,雙眼冒火地用力把百草鴕鳥般的腦袋扳得抬起來,但是看到她的臉的那一刻,曉螢卻驚呆了,她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說:
「……妳……妳……妳怎麼哭了啊……妳……妳不要哭嘛……他們不要妳,我要妳啊……妳……妳還有我這個好朋友啊……妳是不是太餓了,所以哭啊……啊,這裡有個便當呢,妳先吃點?
「……百草……嗚嗚嗚嗚……求求妳不要哭了好不好……看著妳哭……我也要哭了啦……妳不是很堅強的嗎……嗚嗚嗚嗚……不要哭了好不好……嗚嗚嗚嗚嗚……是我罵妳太凶了是不是……那我……那我跟妳道歉……嗚嗚嗚嗚嗚……」

星光點點的老槐樹下。
百草把臉埋進膝蓋的褲子上蹭了蹭,重新抬起頭,除了眼睛還是有點紅紅的,面頰上沒有半點淚水。
「我沒哭,我就是有點餓了……」她低聲說,聲音啞啞的。
「……好吧,妳沒哭,是我看錯了。」曉螢小心翼翼地說,哭泣還沒來得及完全止住,她抽噎了一下,拿起地上的飯盒遞給百草,把飯盒上卡著的筷子塞進她手裡,「先吃一點好不好,看起來還滿好吃的……」
百草悶聲不吭地吃飯。
曉螢用手背擦乾自己臉上的淚痕,說:「來我家住吧。」
「不。」
「那妳去哪裡呢?難道每天在這棵樹下面?」
「……」
「來我家嘛~~~~跟我做伴好不好~~~~我們就可以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不。」
「好嘛好嘛,來嘛來嘛。」
「不。」
「要不然妳就當作暫時來我家玩玩?等妳的師父回來,再看看將來怎麼辦?就暫時住幾天,當作度假好不好~~~~好嘛好嘛~~~」
「……不。」
「來嘛來嘛~~~」
「不。」
「妳要再說不,我就和妳絕交了啊!」
「……」
「我發誓我是說真的哦,妳如果拒絕我,我就真的、非常非常真的、跟妳絕交了啊!」
「……」

*** ***

清晨,第一縷曙光劃破天際的時候,松柏道館的庭院裡有一個女孩子已經將堆在洗衣房裡的髒衣服全部洗好,整整齊齊地掛在庭院的晾衣繩上。第一隻小鳥飛上樹梢的時候,那個女孩子拿著一把大掃帚開始掃地。
第一個松柏道館的弟子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從屋裡走出來的時候,那個女孩子正跪在練功的墊子上,用微濕的棉布用力地一點一點擦拭,不放過任何上面的任何汗漬和污垢。

「她不是妳的同學嗎?」
松柏道館裡裡外外已經整潔得閃閃發亮,范嬸震撼地看著那個瘦瘦的正跪著擦墊子的女孩子,身旁站著同樣吃驚地張大嘴巴的曉螢。
「是啊。」
「那她為什麼這麼能幹呢?妳確信她是妳的同學,而不是專業清潔員?」
「是啊……」
曉螢撓撓頭。天哪,百草到底是幾點起床的,居然現在已經幹了這麼多活了。
「她以前在全勝道館,是不是一直受虐待啊,可憐的孩子。」范嬸心疼地說,否則哪有這麼小年紀的女孩子這麼能吃苦幹活的。
「難怪她整天沉默寡言的,現在看來,可能是她在全勝道館總是被人欺負,所以才不喜歡說話吧。」曉螢歉疚地看著百草,最初還一直以為她的沉默是因為是她太跩了呢。
「她是誰?」
范嬸和曉螢聽到聲音,趕忙回身,對從晨光中慢步走來的儀態端莊優雅的館主夫人恭敬地行禮。
「喻夫人。」
「師母。」
見師母的目光落在遠處的百草身上,曉螢急忙解釋說:「她是我的同學,叫戚百草。那個……她最近有些困難,沒有地方住,所以……夫人,我能不能先暫時收留她一段時間……她的伙食費我會替她出的!」
「嗯,妳喊她過來。」
喻夫人微笑。

曉螢將百草拉到喻夫人面前時,她手裡還拿著抹布,臉頰染著因為幹活而煥發出的紅暈,額角掛著細密的汗珠。
「百草,這是我的師母,也是松柏道館的館主夫人。」
面前這個女人的美麗讓百草愣了幾秒鐘,曉螢偷偷扯了下她的胳膊,她才恍過神來低下頭。
「館主夫人。」
「妳叫戚百草?」喻夫人含笑說。
「是。」
「曉螢說,妳是她的朋友,」 喻夫人的笑容溫柔得就像天空中的晨曦,「那就請妳在這裡安心地住下吧。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范嬸,也可以直接告訴我,就把這裡當成妳的家。」
百草的睫毛顫了顫。
「往後不用這麼早起來,也不用做這些事情,妳還在長身體,充足的睡眠和休息對妳是很重要的。」喻夫人柔和的聲音就像是在對自己的孩子說話。
「我……我喜歡做這些,」百草咬了下嘴脣,「館主夫人,請允許我繼續做下去。」
「為什麼呢?」
「否則,我會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她抬起頭,眼睛裡有倔強的神情。
曉螢險些暈倒。
喻夫人凝神望了百草片刻,微笑點頭說:「好,那就做妳喜歡做的事情吧。」

目送著喻夫人離開的身影。
曉螢得意地對百草說:「怎麼樣,我們館主夫人是不是像仙女一樣又美麗又善良啊!」
「嗯,是啊。」
在小時候的記憶裡,百草記得媽媽的聲音也像這位館主夫人一樣輕柔而溫暖。有些不捨地把目光從館主夫人離開的方向收回來,她重新回到練功大廳裡,繼續用力地擦一塊塊的墊子。
「館主夫人都表示歡迎妳了,這下妳總可以安心住下來了吧,」曉螢高興地說,也拿了一塊抹布跪在地上陪她擦,「哈哈,太好了,往後我們就可以一塊兒上學一塊兒放學,好幸福啊!」

可是,還沒有幸福一小會兒,曉螢的臉就苦了起來。
晨練的時間到了。
道館弟子們三三兩兩地陸續來到寬闊的庭院裡,開始熱身慢跑。慢慢的,人越來越多,曉螢也沒有辦法再磨蹭在練功大廳裡不出去了。

「啊,為什麼我要學練跆拳道啊!」
曉螢哀怨地對埋頭擦著最後一塊練功墊的百草說:「我又不是練跆拳道的材料,又不喜歡吃苦,將來又不準備搞這個,那我為什麼非要練習不可啊!都是我爸,看人家練就非要讓我練,也不看看他女兒我是不是喜歡!每天都要早起,連睡個懶覺都不行!我的人生怎麼這麼悲慘啊!
「而且為了那個見鬼的道館挑戰賽,現在還要比以前提早半小時訓練!你說我明明沒可能戰勝師姐們,獲得代表道館參加挑戰賽的資格,為什麼也要跟著多練半小時啊!」
擦完了。
百草站起身,看著庭院裡做著練功前熱身運動的少年少女們,克制著不讓自己的眼睛裡流露出渴盼的眼神。道館挑戰賽!多麼讓人熱血沸騰的賽事!如果她還在全勝道場,這會兒應該也在熱身了吧。
眼睛黯淡了一下。
就算在全勝道場,她也是沒有資格參加道館挑戰賽的啊……

「我去練功了哦!」
曉螢苦著臉往練功大廳門口磨蹭。
「好,我去幫范媽媽做飯。」
百草同她一起走出去。
「哎呀,不用,我媽媽很能幹的,這會兒估計已經把飯全都做好了。妳在房間等我吧,等我練完功,我們就一起上學去!」
「好。」
如果范媽媽已經做完飯了,那她明天就調整一下,先把廚房裡的食材處理好了再開始洗衣服。百草朝一臉苦相的曉螢笑著揮揮手,沿著庭院裡的小路向昨晚自己住的房間走。

有幾個道館弟子急匆匆地迎面跑過來,估計是起床晚了。
百草閃到路邊。
一個已經跑過去的道館弟子回頭看她一眼。
她默默地繼續向前走。

「戚百草——」
「她是戚百草——」

清晨的松柏道館,尖銳的驚呼聲撕心裂肺地從所有弟子聚集的庭院一角響起,簡直比見到了鬼還要驚悚!

刷——
刷——
刷——
數道殺氣在百草的身前瞬間聚集!
她微退兩步。
同樣有數道殺氣在她的身後瞬間聚集!
她定了定神,向左右望去,發現已經被重重包圍住,方才正在做熱身練習的松柏道館弟子們如臨大敵地瞪著她,喊出她名字的那個弟子兀自一聲接一聲地尖叫著——
「戚百草!」
「她就是戚百草!」
「她就是全勝道館的戚百草!」

「戚百草?」
有的道館弟子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戚百草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引得秀達小師弟這般連聲慘叫,有聽說過戚百草這個名字的道館弟子們連忙低聲向周圍的夥伴們介紹她的事蹟。
「哦,原來就是她啊!」
「就是她當面拆穿了鄭館主瞞天過海的把戲,虧那個鄭館主還跟記者誇嘴說,全勝道館實力如何強大,這次道館對抗賽如何有信心,可笑一轉頭就被拆穿了……」
「看不出來啊,這小姑娘還滿有勇氣的嘛!」
「勇氣?我看啊,有她在是全勝道館師門不幸……」
「……」

師門不幸。
百草猛地抬起頭,直直瞪向人群中說出那句話的人,那是一個十七八歲年紀的男孩子,頭髮短短的,眼睛好像沒睡醒一樣,眼皮鬆鬆地垂著,時不時打個哈欠。
「哇,她在瞪亦楓師兄呢!」
「亦楓師兄,亦楓師兄,快看,她在瞪你!」旁邊有小弟子推推哈欠連天的亦楓。
「讓她瞪嘛,反正累的是她。」又是一個超大的哈欠。

「已經是練功的時間,你們都聚集在這裡幹什麼?」
聽到這個聲音,所有在場的松柏道館的弟子們全部立刻斂聲靜氣,迅速而恭敬地閃出一條道路來,空氣中靜得連樹葉的搖曳都清晰可聞。
走過來四個人。
最前面的是一個中年男人。
他的頭髮微微發白,身材卻挺拔如松,身上的道服潔白如雪,黑色的腰帶在晨風中輕輕飄動。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
少年英姿勃發,眉清目朗。
少女清秀娟麗,亭亭玉立。
百草在全勝道館的時候見過他們,知道那中年男人就是松柏道館的館主喻世松,少年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若白,少女是他的女兒初薇。
全勝道館的人素來最討厭松柏道館。
因為兩家道館在一條街上,偏偏松柏道館比全勝道館名氣大、弟子多、練功場所好、住宿優、伙食棒,松柏道館的弟子們從全勝道館門前走過的時候,一個個是昂著頭的。
能讓松柏道館的弟子們仰首挺胸的關鍵卻不是前面那幾條,而是松柏道館的弟子們功夫要比全勝道館好出一截來。每次兩家道館切磋交流,全勝道館的弟子們在每個級別上幾乎全都毫無例外地落敗,其中將全勝道館打敗次數最多的人,就是若白和初薇。
將若白和初薇打敗,是每一個全勝道館弟子的夢想,她也暗暗期待自己有朝一日能有資格向他們挑戰,戰勝他們,讓全勝道館榮耀一回!

不過。
她現在已經不是全勝道館的弟子了。
百草的眼睛黯淡下來。

「為什麼將她圍起來?」
喻館主看了看被眾弟子圍在中心的那個少女,皺眉問眾弟子。眾弟子尷尬地面面相覷,最終紛紛把目光盯向最初發出驚叫聲的秀達身上。在眾人注視下,秀達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說:「她……她是全勝道館的戚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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