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糕在說話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嘿嘿嘿……七個……嘿嘿……又多了一個啊……」

數錢有益身心健康，是香寶最喜歡做的事。至於打仗，只要別打到她頭上來，哪怕外面翻了天她也不管。她是小人物嘛，天下大事自然有大人物關心。

小心翼翼地將七枚錢幣放進一個灰不溜丟的小布袋裡，貼身收好，香寶的心情立刻愉快起來，連剛剛被甘大娘指著鼻子罵的窩囊氣也消失不見。

心情一愉快，香寶就立刻勤勞起來，「蹭蹭蹭」跑到大門口，將門口的一塊招牌擦得一塵不染。

那招牌上是極其招搖的三個字：留君醉！

留君醉是諸暨城最知名的歌舞坊，坊主甘大娘是個遠近聞名的厲害角色。

其實甘大娘是香寶的偶像，香寶的人生理想就是開一家像留君醉一樣的歌舞坊，坊裡有一群千嬌百媚的姑娘，然後姑娘們都叫她……香大娘……

哈……哈哈，光是這樣想著，香寶就已經開始流口水，多麼美好的人生啊……

「香寶！站在門口幹什麼？」春喜剛從市集回來，便看見香寶站在門口做白日夢。

春喜和香寶差不多大，也是留君醉裡打雜的丫頭。

「我在幹活呢。」香寶回過神來，甩甩手裡的布巾，笑嘻嘻地道，「妳去哪裡了？」

「我去買衣裳啊，甘大娘說明天開始讓我跟著紫菲姊姊學跳舞。」春喜笑著道。

「啊？甘大娘讓妳學跳舞？」香寶瞪大眼睛，一臉羡慕。

「嗯。」春喜看香寶一眼，視線落在她左邊臉頰的紅色胎記上，微微皺眉，「妳這個樣子站在門口嚇到客人怎麼辦？被甘大娘看到又要數落妳。」

香寶摸摸臉，縮了縮脖子，忙回屋裡。昨天甘大娘讓她去給姑娘們買一些零用的東西，結果她把錢給弄丟，已經被罰一天不准吃飯，可不能再惹到甘大娘了。

可是還沒到吃飯的時候，香寶的肚子便已經開始「咕嚕嚕」地叫起來。

一天不准吃飯啊！多麼殘酷的刑罰……

連阿旺都有飯吃，她卻沒有！香寶一臉怨恨地瞪向阿旺。阿旺屁股對著她，正趴在門邊搖著斷了一截的小尾巴，自顧自吃得歡快。

小尾巴？沒錯，是尾巴，因為阿旺是一條狗。

阿旺是甘大娘養的小土狗，土黃色的，真的很土！可是牠有飯吃……

香寶吞了吞口水，慢慢蹭到阿旺旁邊蹲下，眼巴巴地看著牠。

阿旺警戒地扭過狗頭看她一眼，忙低頭狂吃，怕她來搶。

香寶不屑地「嗤」了一聲。她才沒有墮落到跟阿旺搶食吃的地步呢！昂著腦袋站起身，她的情緒又低落起來，正準備把錢袋掏出來再數一遍、解解飢的時候，一塊還冒著熱氣的蒸餅忽然遞到她面前。

蒸餅？

是蒸餅！

香寶雙眼放光，忙張嘴「咔哧」就是一口。這一口下去，香寶感動得簡直要掉眼淚，有什麼事能比在餓得兩眼發綠的時候吃一口蒸餅更幸福呢！

「阿福哥，謝謝……」香寶小小的腮幫子吃得鼓鼓的，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一邊吃，一邊還不忘道謝。

阿福是留君醉裡唯一的男孩，比香寶大一歲，剛滿十六，據說是甘大娘的遠房親戚，因為家裡太窮，才來這裡做幫工。雖說是親戚，其實他在留君醉的地位還不如阿旺。畢竟阿旺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每天吃剩飯，而阿福呢，每天累得像條狗，吃得卻不如一條狗。

想到這兒，香寶狠狠瞪了阿旺一眼。

「汪汪……」阿旺叫起來，眼珠子盯著香寶手裡的蒸餅，賊亮賊亮的，還討好地搖著那斷一截的小尾巴。

香寶做個鬼臉，將整塊蒸餅塞進了嘴巴裡。

阿旺見求食無望，立刻蔫了，有氣無力地嗚咽了一聲，趴回原地。

「咕嚕……」

誰的肚子在叫？她明明不餓了啊？香寶眨眨眼睛，看向阿福。

一手捂著肚子，阿福紅了臉，有些尷尬地傻笑一下：「沒事，別理我。」

愣愣地看著阿福，半塊蒸餅哽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香寶顫抖著伸出手……

「我真的沒事，妳吃啊。」見她這樣，阿福有些慌了，轉身便跑出去。

「阿……阿……阿福……」香寶顫抖地伸手，看著阿福的背影，「水……水……」

她噎著了。

誰來救救她……

「香寶，怎麼了？」春喜正好跑進來，見香寶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嚇了一跳。

天籟啊天籟……

「水……水……」香寶指著喉嚨，臉已經憋得通紅。

春喜忙倒水來，一杯子水灌下去，香寶終於舒坦了。

她的美好人生還沒有開始，怎麼能死在一塊蒸餅手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