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他開口,神色依舊淡然,卻莫名令人信服,「我會將平安送到想去的任何地方,請相信我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比女子還濃密的睫毛又輕垂了下來,遮住那瀲灩若水的眸光。

「使命吧」短短三個字,聲音裡卻有很多複雜的東西。

於是長平不再多問。

其實,也不難猜想,她畢竟是大明的公主,子民中有像姜襄唐通那樣貪生怕死投降李賊的叛徒,也有如朱之馮那樣鐵骨錚錚寧死不降的忠臣。而他,風恕,想必也是個愛國的義士罷?

「好了,現在告訴我,想去哪?」

去哪兒?她心中頓痛,母后自縊了,昭仁死在了父皇的劍下,而父皇,他也早抱了必死的決心……紫禁城回不去了,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她能去哪兒?天地茫茫乾坤郁郁劫生寂寂,她一個失去家國的柔弱女子,能去哪兒?

過了好半晌,忽然想起一個名字,就像個溺水之人,在絕望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一亮。

「世顯!我要去找他,我要找駙馬!」

左都尉之子周世顯是父皇生前為她挑中的駙馬若非這場戰亂他們早已成親。

絕世榮寵成雲散,潑天富貴做煙消。而他,他是她最後的寄託與希望。

風恕靜靜地看著她,道「好

他帶她去找他。


***


那一朵花,在孤寂中
立了很多很多年。

春天到了,牡丹開花時,它沒有開。

夏天到了,荷花開花時,它沒有開。

秋天到了,菊花開花時,它沒有開。

冬天到了,梅花開花時,它沒有開。

一年又一年,年年不開花。

牡丹問為什麼不開花?」

它說「我在等

荷花問「等什麼?」

它說「等一個人

菊花問「若那人不來呢?」

它說「那我就永遠不開花

梅花嘆息「那就等吧。只怕……」話沒有說完,但是它明白,梅花指的是怕永遠等不到。

一語成讖。

它等了很多很多年,真的沒有等到。


***


車輪滾動,柔軟的錦墊,車廂中有種淡淡的香氣。好像回到壽
宮中,猊爐裡的冰麝龍涎,八尺象牙床上的金線緣邊氈,那一派錦繡榮華,獨屬於王室貴族的奢華。

然而,他又是怎麼弄來的這輛馬車?

長平掀簾,看見風恕趕車的背影,他沒有持鞭,只是袖手坐著,那馬兒彷彿有靈性般乖乖往前走,該拐彎,該繞道,絲毫不含糊。

真神奇。

這條小路彎彎曲曲地通向遠方兩邊景色荒蕪越發顯得天地幽靜,唯有車馬聲。

「風恕」她開口,好奇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江南

「你怎知駙馬人在江南?」

風恕的背似乎僵了一下,過了許久才道「我知道

長平抿抿脣,放下簾子。靠坐在軟上,看著風兒把窗簾吹得起起落落,一,遮住她的視線,又飄開。既不痛快,也不纏綿,僅僅只是那麼一種輕悠飄忽著的紛亂,攪了跌起伏的心。

「風恕……」再開口時聲音已不像先前那般清亮,她忽然很想傾訴點什麼,無論對象是誰。然而剛說了兩個字,馬車突然停下,整個人頓時朝右倒去。

怎麼回事?長平二度掀簾,看見前方路旁躺臥著一個人眼前青影晃動,一閃間,車轅上就沒了人。

她看見風恕走過去扶起那個人,似乎了她一點東西,又過了半晌,他扶著那人慢慢走回來。

走近了才發現那原來是個少女,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不知她怎會倒在這條人跡稀少的路上。

風恕抱她上車,長平挪出半邊位置,鼻端不可避免地聞到一股酸臭之氣。

「她餓暈了」他看著那少女道覺得好些了嗎?」

少女點點頭,神情又慌張又有點不敢置信。

家在哪兒?我送回去

「我……」少女說了一個字,眼圈就紅了「我……沒有家了。我爹和哥哥都在戰亂中死了,我跟姐姐兩人相依為命,她被官兵搶走了。我、我不知道該去哪兒找她……

又是一個無依人。長平心中憐憫,遞了塊手帕給她。

少女露出羞愧之色,不安地縮了縮身子「對不起,我身上髒,弄髒了你們的車子……

風恕略作思索,道先休息吧」他退出去,關上車門。馬車繼續不緊不慢地向前走。

「對不起……」少女還在道歉。

長平看出她分明已經疲憊之極,猶自強撐,便道睡吧。無論有什麼打算,都醒來再說

少女聽到這句話後安心不少,便沉沉睡去。長平看看她的睡容,又看看趕車的風恕──第二個。

這是他繼她之後救的第二個人。

原來不只是她,他看見誰都會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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